文科已死,計算機科學將亡?ACM警告:不想被AI團滅,關鍵在融合新生
GenAI日新月異,引發(fā)了大眾選擇職業(yè)和大學專業(yè)的焦慮。
但最近,美國的國際計算機協(xié)會(Association for Computing Machinery,ACM),發(fā)布了一篇博客文章,表示:文科和計算機科學,這兩個專業(yè)最后可能合流,融合在一起才能存活。
在哲學中,「存在危機」指的是質疑自己人生目的、意義和在世界中位置的狀態(tài)。
如今,這一概念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人文學科與計算機科學的現(xiàn)狀——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時代,這兩個領域都面臨著學科相關性、方法論及存在價值的深刻拷問。
文科和CS:危機已現(xiàn)
根據美國藝術與科學學院數據,美國的文科學士學位授予比例已從2005年的近15%驟降至2022年的8.8%。
報告鏈接:https://www.amacad.org/humanities-indicators/higher-education/bachelors-degrees-humanities
與此同時,計算機科學(Computer Science,CS)領域也遭遇生存危機:GenAI正在威脅程序員在編程等腦力工作的不可替代性。
這種雙重危機反而創(chuàng)造了學科融合的契機:AI在顛覆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領域,同時也可能為它們注入新生機。
文科:腹背受敵
文科吸引力下降的原因錯綜復雜,但最終重要的是就業(yè)問題。
外部因素中,就業(yè)市場導向與教育投資回報率,日益成為關鍵考量。
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生的就業(yè)環(huán)境:高薪職位充足、需求穩(wěn)定、職業(yè)路徑清晰。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文科專業(yè)畢業(yè)生往往面臨就業(yè)前景不明、起薪偏低、需要額外的資格證書才能獲得職業(yè)發(fā)展等困境。
就業(yè)的這種差距將學生推向STEM等理工科領域,盡管他們可能對文科有興趣。
由此,形成了文科的惡性循環(huán):招生萎縮導致院系經費削減,進而進一步削弱學科吸引力,依次反復。
文科自身的內在困境,也削弱了吸引力。
20世紀中后期,后現(xiàn)代主義與存在主義作為對現(xiàn)代主義「進步、理性與普世真理」信仰的反叛而興起。
這場哲學思潮影響了各個學科,但對不同學科產生了不同的影響。
一方面,后現(xiàn)代主義的懷疑論與計算機科學并行不悖。
也就是說,即使在哲學層面上質疑「真理」或「進步」等概念,但計算機科學用技術持續(xù)推動世界發(fā)展,其實際成果有目共睹,難以否認。
另一方面,后現(xiàn)代主義的懷疑主義直接沖擊了文科的核心。
人文學科本身就圍繞意義、解釋和價值等問題展開,后現(xiàn)代主義的批評質疑了尋找有意義真理的可能性,同時也使學術討論變得更加復雜,難以為大眾所理解,也弱化了與社會現(xiàn)實需求的關聯(lián)。
CS:程序員45年需求最低
在美國,過去兩年中,超過四分之一的計算機編程崗位消失,這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計算機行業(yè)衰退。
根據美國勞工統(tǒng)計局提供的420多種職業(yè)的數據,計算機編程成為受沖擊最嚴重的十大職業(yè)之一。
今年,是美國自1980年以來、長達45年歷史的程序員數量最低時期。
而在過去45年,美國的總勞動力增長了約75%!
專欄作家Andrew Van Dam分析了其中的原因。
學習編程曾是文科專業(yè)學生的救星。但如今,美國的編程崗位正在急劇減少。
在現(xiàn)實世界中,「開發(fā)者」(developer)和「程序員」(programmer)幾乎可以互換使用。
但在美國政府統(tǒng)計數據的世界中,二者有著明顯的區(qū)別。
在政府的規(guī)范定義中,程序員承擔基礎性編碼工作,而規(guī)模更為龐大且增速更快的軟件開發(fā)者,職能范圍則更廣。
開發(fā)者需要完成客戶需求分析、解決方案設計,并與程序員、硬件工程師等協(xié)作實施項目方案。
經過反思,Andrew Van Dam認為原因顯而易見:GenAI正在取代程序員。
在2022年底,就在程序員需求急劇下降之前,OpenAI發(fā)布了ChatGPT,展示了GenAI驚人的能力,能夠生成包括文本、視頻、音頻、圖像和代碼在內的內容。
這次發(fā)布以及隨后迅速出現(xiàn)的一系列引人注目的突破,引發(fā)了關于這些快速發(fā)展的生成式AI技術對當前和未來工作、工人以及生活可能產生的影響的疑問.
毫無疑問,程序員受AI的沖擊最大,但急劇下降的原因不能僅歸咎于GenAI。
在過去兩年中,整個科技行業(yè)都舉步維艱,他們?yōu)檫^去魯莽的決策買單!
這讓人好奇,是否有一天「programmer」(程序員)是否會重復「computer」的命運。
過去幾個世紀,英文「computer」一詞描述的是從事復雜的計算的人員。
換句話,「computer」在過去的中文含義是「計算員」,而不是「計算機」。
1952年,工作中的「計算員」(computer)
如今,「computer」僅僅指的是人類用來處理計算任務的機器,將來「programmer」可能僅僅指用來自動處理程序的機器。
GenAI:來勢洶洶,銳不可當
盡管表現(xiàn)形式各不相同,在方法論上,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的崛起,給兩個領域帶來了根本性的沖擊。
對人文學科而言,GenAI的文本分析、意義闡釋與內容生成能力,正在動搖人類學術貢獻的不可替代性,甚至可能讓學者顯得多余和累贅。
計算機科學則面臨類似的危機:由于GenAI可自動化編程流程,入學率下滑的擔憂日益加劇,越來越多人認為這項技術將削弱編程基礎的重要性。
長此以往,或將催生一代僅擅長指令調優(yōu)(prompting)卻疏于理解計算原理的開發(fā)者。
這與計算機科學家的角色定位形成根本性沖突。
然而,關鍵差異在于從業(yè)者與工具的關系:
計算機科學家具備開發(fā)和改造AI系統(tǒng)的能力,與其說GenAI是威脅,不如說他們正構建著共生關系;
而人文學者,通常只能被動使用無法重塑的技術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GenAI帶來的挑戰(zhàn)也可能產生積極影響。
人文學科與計算機科學納入GenAI內容,不僅將重塑教學范式,還可能通過吸引傳統(tǒng)弱勢學生群體,為這兩個學科注入新的活力。
轉機:計算機+文科合流
盡管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帶來危機,但這是人文學科與計算機科學復興的唯一機會:利用GenAI破解各自的核心局限。
計算機科學通過算法和系統(tǒng)優(yōu)化開發(fā)高效解決方案,而人文學科則專注于解釋人類文化、歷史和思想。
雖然兩學科方法論迥異,但AI的能力將為二者帶來變革性助力。
GenAI能處理語言密集型或其他勞動密集型任務,將學者從「西西弗斯」一樣重復而無意義的工作中解放出來,讓他們專注于真正推動知識進步的創(chuàng)造性和分析性思考。
希臘神話中,西西弗斯受懲罰:必須將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每次到達山頂后巨石又滾回山下,如此永無止境地重復下去。
這種突破會否成為吸引更多學術進入兩領域的關鍵?
利用GenAI降低入門門檻
這場技術變革會吸引那些曾被技術或語言要求而被勸退、卻始終對學科核心問題保持興趣的人才。
回溯計算機科學教育史,關于如何擴大參與的討論已經進行了幾十年。
最重要的成果是卡內基梅隆大學開發(fā)的Alice與MIT開發(fā)的Scratch編程環(huán)境。
Scratch可以可視化的編寫互動故事、游戲和動畫
這些編程環(huán)境降低了形式化編程語言的心智負擔,讓學習者專注于計算機科學中真正重要的事情,即問題解決和算法思維。
這場持續(xù)數十年的教學改革,與GenAI帶來的范式革新異曲同工。
同理在人文學科,GenAI能攻克最頑固的壁壘:語言能力。
在古典學、中世紀與現(xiàn)代史等領域,學者需耗費數年、掌握多門語言,才能開展研究。
以大屠殺(Holocaust)研究為例,檔案材料涵蓋德語、波蘭語、俄語、法語、意第緒語及希伯來語(含手寫體),迫使學者按地域而非整體視角開展研究。
而GenAI的文檔翻譯與轉錄能力,將幫助歷史學者跨越語言藩籬,專注于歷史詮釋。
GenAI實現(xiàn)了學科平民化,有望構建更多元、包容的學術共同體,為亙古之問帶來嶄新視角。
AI引爆學術范式轉變
或許最具深遠意義的是,GenAI正在重塑學術問題的基本范式。
對人文學者而言,GenAI打破了長期制約研究視野的語言和斷代壁壘。
如今,學者能跨越數十種語言和幾百年的文化模式:比較中世紀阿拉伯文本與現(xiàn)代日本文學的敘事母題,追溯哲學概念在亞非歐大陸的流變。
中世紀阿拉伯文本
這種全球尺度的比較研究,過去的學者很多單獨完成。
由此,GenAI將學術疆域擴展到遠超學者個人壽命的維度,開辟出全新的研究領域。
GenAI給計算機科學和人文學科帶來的變革,構成了所謂的「AI轉向」(AI turn)——
這比學術界既往的方法論轉向,更具范式革命性。
通過自動化核心腦力勞動,GenAI不僅改變了研究方式,更迫使我們重新思考:在知識生產鏈條中,什么是人類不可替代的獨特貢獻?
「AI轉向」不僅是方法論迭代,更是重塑學科疆界的催化劑,它將開創(chuàng)一個計算方法與人文探究深度交融的新學術生態(tài)。
學術研究的手段與目的常被混淆。
AI或許能優(yōu)化研究流程,但效率提升絕非終極目標:知識發(fā)現(xiàn)、深層理解與思想貢獻,始終是學術探索的核心。
在這兩個文科和CS領域,GenAI可以成賦能研究全過程——
從數據收集、多語言翻譯、分析建模到文稿起草——
在提升效率的同時,GenAI加速人類的認知突破。
當AI接管重復性技術工作后,研究者將得以重拾學術的本真:破解復雜問題,構建意義闡釋,進而深化對技術系統(tǒng)與人類經驗的雙重理解。
文科真正的生存危機
如果文科研究者真的被深度神經網絡的表面表現(xiàn)所誤導,那文科和理科將分道揚鑣。
深度網絡實際上對它拼湊出的敘述中的詞匯,并沒有任何理解,盡管它能夠讓無知的讀者相信它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即便是創(chuàng)建這些深度神經網絡的專家,也承認這就是事實。
六十年前,Joseph Weizenbaum的「Eliza」程序做了同樣的事情,讓當時的觀察者大為震驚。
論文鏈接:https://dl.acm.org/doi/10.1145/365153.365168
如果人文學科的從業(yè)者無法分辨何時自己正被一個人工的、自閉癥般的天才所迷惑——
這個天才能記住一切,能以表面上的優(yōu)雅圍繞任何話題轉圈,但實際上什么也不懂,那么人文學科的確面臨著存在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