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才是Watson Health的“掘墓人”?
本文轉自雷鋒網,如需轉載請至雷鋒網官網申請授權。
Waston Health或許真的要消失在我們的視野里了。
近日,Watson Health或將“被出售”的消息鋪面迎來。這其中,既有公司整體戰(zhàn)略的考慮,也有Waston自身尷尬的境地。
將阿爾溫德·克里希納(Arvind Krishna)稱之為Watson Health的“終結者”,不知道是否恰當,但是這位新任的IBM首席執(zhí)行官,正是Watson Health被出售的直接操刀人。
2020年4月上任之前,克里希納是IBM云計算業(yè)務的負責人。上任后,克里希納發(fā)布了全員信,表示IBM將專注于將人工智能和混合云作為未來的關鍵技術,著手簡化公司業(yè)務線。
前段時間,IBM中國研究院已經宣布關閉,這家外國公司在我國設立的第一個科技研究院,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雖然研究院并不是產生盈利的“業(yè)務部門”,但是IBM的“瘦身”可見決心。
而從Watson Health自身的情況來看,也難免IBM高層對其失去耐心。
據《華爾街日報》的報道,Watson Health業(yè)務的年收入約10億美元,目前卻仍未實現盈利。
目前,一個可行的形式是,將Watson Health出售給私募股權公司或行業(yè)參與者,或SPAC方式(Special Purpose Acquisition Company,特殊目的收購公司)合并上市。
總而言之,Watson Health用AI治愈人類的夢想,就此破滅。需要反思的是,Watson Health在擴張之路上,到底做錯了什么?
風光一時:聯手頂級癌癥中心,落地中國20+醫(yī)院
2011年,在美國最受歡迎的智力競猜節(jié)目《危險邊緣》中,IBM的Watson擊敗節(jié)目歷史上最優(yōu)秀的兩位選手,一舉成名。
Watson能贏是必然的,相比于人類的大腦,Watson可以解析大量文字找到線索,然后搜索文本數據庫,以檢索可能的答案。
也正是Watson的傲人戰(zhàn)績,才會催生出后來諸如“人類將會被取代”的言論。
雖然這些言論現在看來早已過時,但是當時的人們愿意相信技術的力量、相信Watson將會無所不能。因此,第二天,IBM就將Watson率先派向醫(yī)療領域,并且直接就瞄準了癌癥這一領域。
醫(yī)療,永遠是一個高大上的行業(yè)。但凡一家公司提出要“進軍醫(yī)療”這一性感的概念,話題性和流量絕對不會少。
當然,Watson也不是毫無準備。
自2011年起,Watson就開始接受紀念斯隆·凱特琳腫瘤中心(MSK)的訓練;同時還與梅奧醫(yī)學中心(Mayo Clinic)、奎斯特診斷公司(Quest Diagnostics)等知名醫(yī)學研究機構密切合作,共同開發(fā)并改進認知解決方案。
剛出道就與全球頂級癌癥治療中心聯手,Watson的起點不可謂不高。
而且,Watson的“入門師傅”是MSK。都說入門師傅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Watson也不例外。
四年前,時任IBM Watson Health中國區(qū)首席醫(yī)療總顧問李明就曾表示,“Watson是有MSK培訓的,所以帶有MSK專家的經驗和風格。”
從一開始,MSK的醫(yī)學專家就與IBM工程師合作,評估Watson能否將測試案例與治療方案相匹配,將輸出結果調整至與醫(yī)生判斷一致。截至2019年,Watson提供的診療方案與MSK頂級專家團隊方案符合度超過90%,覆蓋13個癌種。
除了MSK,2012年,Watson與“目前世界公認最好腫瘤專科醫(yī)院 ”——得克薩斯州M.D.安德森癌癥中心的合作。
基因工程部門前主席的Lynda Chin提出將IBM Watson應用于癌癥治療,并與IBM建立了一個獨立的合作項目。
2013年10月,IBM Watson公開宣布,安德森癌癥中心正在使用他們的一項認知計算系統(tǒng)。兩者計劃研發(fā)由Watson支持的臨床決策系統(tǒng)(Oncology Expert Advisor,OEA),用AI幫助醫(yī)生發(fā)掘大量數據背后的價值,輔助醫(yī)生做出更好的癌癥治療決策。
2015年4月,IBM成立了獨立的Watson Health部門。當時,IBM前CEO羅睿蘭(VirginiaRometty)曾把Watson Health稱之為公司的“登月計劃”。2016年6月,安德森癌癥中心與Watson Health簽訂合同,向IBM支付240萬美元。
有了這次亮眼的成績單,IBM的信心越發(fā)充足。
在這一年里,Watson“豪擲”40億美元,收購了4家醫(yī)療數據公司,包括Explorys、Phytel和Merge Healthcare。
同年,Watson Health正式入華,首批合作的中國醫(yī)院達到21家。在中關村軟件園的IBM中國客戶中心,時任IBM大中華區(qū)副總裁、戰(zhàn)略部總經理郭繼軍“風光地”宣布了這一消息。
2017年,前任IBM 首席執(zhí)行官 Rometty 公開表示,它(Watson Health)就是一種主流的技術,可以改變幾乎所有關于醫(yī)療保健的方方面面,并稱,人工智能將會迎來醫(yī)學界的“黃金時代”。
連環(huán)打擊:痛失百萬美元大單,裁員過半,能力遭質疑
可以說,從2011-2016年,是Watson最輝煌的時刻。但好景不長,在醫(yī)療領域,這項IBM的“登月計劃”開始在海外風波不斷。
2017年2月,運營M.D.安德森中心的德克薩斯大學宣布關閉與IBM的合作項目,為合同上最初價值240萬美元的項目向IBM支付高達3900萬美元的賠款。
為什么德克薩斯大學如此不計經濟損失,也要終止合作?
德克薩斯大學的一項審計報告指出,與IBM合作的這個項目已經花費了MD安德森超過6200萬美元的成本,但仍然沒能實現既定目標。
據Forbes報道,在實際實施過程中,這一項目并未取得實質性的進展,甚至還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比如,Watson的產品與新的Epic系統(tǒng)無法兼容,必須重新測試等等。
更壞的事情還在后面。
2018年,Watson已經在中國22個省、43個城市的近80家醫(yī)院落地,但那一年也是Watson Health最動蕩波折的一年:
先是傳出大幅度裁員消息,規(guī)模占總員工比例 50%-70%;隨后,部門負責人Deborah DiSanzo宣布離職。
不過,后來科技媒體IEEESpectrum的報道指出,被裁員工主要來自收購的三家公司Phytel、Explorys和Truven。大量收購使得公司面臨人員臃腫問題,為裁員埋下了伏筆。
同年,IBM內部文件流出,多個案例直指Watson Health的建議療法“不安全、不正確”。
最“著名”的一個病例,是Watson為一位有嚴重出血可能的肺癌患者,開出了容易導致大出血的藥物。
雖然MKS的發(fā)言人解釋,這只是假設診斷,并未投入實際操作,但顯而易見的是,Watson面臨的質疑越來越多,口碑已經大不如前了。
Watson的問題出在哪里?
是人們對Watson的期望太高,還是Watson本來就“技不如人”?
最初,IBM對Watson的定位是,通過吸收大量關于癌癥的醫(yī)學文獻和真實癌癥患者的健康記錄,憑借強大的計算能力,研究這些記錄中的數百個變量,包括人口統(tǒng)計學、腫瘤特征、治療和結果。
沃森腫瘤解決方案的大致操作流程,就包括分析患者醫(yī)療記錄,提供治療方案選項。各種方案 會有排序,也會給出相關的醫(yī)學證據。
但它在試圖規(guī)?;涞氐倪^程中,遭遇了來自不同維度的困難。
首先,是醫(yī)療AI企業(yè)必然面對的數據難題,醫(yī)療機器學習必然需要大量真實臨床數據,但優(yōu)質數據的稀缺性,隱私數據的敏感性,都阻礙了AI再向前一步。
這也是為什么IBM會接連收購醫(yī)療數據公司,但顯然,收購的舉措并未真正緩解這一困境。IBM還需要另外花費大量時間金錢來完成各公司之間數據庫和分析技術的整合。
其次,Watson也有著AI“偏科”的通病,有著海量數據“堆出來”的強大記憶力,但在邏輯推理能力上有所欠缺。
它的記憶庫確實保存著每一種罕見疾病的知識,可以“閱讀”患者的健康記錄以及完整的醫(yī)學文獻集,包括教科書、同行評議的期刊文章、經過批準的藥物清單等。
但蒙特利爾大學的研究人員就指出,Watson對醫(yī)學文本的理解有限,讀不懂歧義,也找不到人類醫(yī)生會注意到的細微線索;它更容易準確識別診斷結果這樣明確的概念,可如果是時間性更強的信息比如療程,它的理解能力就要大打折扣。
在一些醫(yī)生看來,Watson只是更快地給出標準的治療建議。美國多家癌癥中心的醫(yī)生抱怨,試驗結果并不總是準確;當結果準確時,它們通常會提供腫瘤學家已經知道的信息。
比起成為“AI超級醫(yī)生”,“AI圖書館員”的定位或許更適合Watson,只用來搜索教科書、期刊文章、藥品批準和臨床試驗公告——人類醫(yī)生的理解、經驗和洞察,仍是Watson們遠遠未能企及的水平。
早在2017年,STAT就對此有過犀利點評,稱Watson雖然也有可取之處,但仍然是個半成品。
與其說是Watson基于大量的醫(yī)學研究、醫(yī)學指南、臨床試驗等信息,給出相應的方案,倒不如說它完全由人類監(jiān)督訓練而成,系統(tǒng)根本不會創(chuàng)造新的知識,所謂AI也僅僅停留在最基本的水平上。
另外,Watson在不同國家落地的過程中,也存在著“水土不服”的挑戰(zhàn),其本土化水平還不能完全滿足臨床需求。
雷鋒網此前報道過,IBM大中華區(qū)首席醫(yī)療顧問李明指出,Watson在學習中國病例、本土化過程中需要電子病歷,這就考驗著醫(yī)院信息化的程度;同時,臨床數據不僅是病患的檢驗檢查報告,還涵蓋了生活日常內容,如何實現有效整合亦是問題所在。
有采用過Watson的中國醫(yī)生表示,給出的治療建議更傾向于純粹的西醫(yī)思路,未見得就完全適用于中國患者。他們認為,部分中國醫(yī)生在調理患者的時候或多或少會有中醫(yī)的一些影子,但目前Watson尚不具備中西醫(yī)結合的能力。
也有醫(yī)生指出,例如Watson提出的建議藥物,國內尚未上市;又或者是并未推薦某些標準藥物。
最后,是現實的盈利問題,這也是前面幾點因素所決定的。
AI公司的焦慮沒有什么不同——如何將炫酷的AI技術變現。而在現實的盈利問題上,Watson Health也是難以形成規(guī)模化。
在中國,IBM的官方合作伙伴為百洋醫(yī)藥集團,2017年3月,Watson Health與百洋簽約,雙方將Watson腫瘤解決方案的獨家總代分銷權戰(zhàn)略合作協議由三年延長至八年。
Watson剛開始引進中國的時候,同樣是按例收費。
據《數智物語》報道,2017年百洋醫(yī)藥集團董事長付鋼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曾表示,使用Watson腫瘤解決方案均自費,價格是4500元/例。
后來,由于推廣后發(fā)現醫(yī)院在沒有了解產品時收費很困難,改為了將Watson賬號以很低的價格賣給醫(yī)院,并不限制使用例數,先讓醫(yī)院和醫(yī)生熟悉、參考,再探索收費模式。
這樣的方式,與一開始中國醫(yī)療AI企業(yè)的“入院之路”并沒有什么區(qū)別,但都活的比較艱難。
黯然退場是必然結果?
去年4月,執(zhí)掌藍色巨人長達8年之久的羅睿蘭(Ginni Rometty)辭去IBM CEO一職,由克里希納接任。
羅睿蘭在任期間,Watson是IBM的戰(zhàn)略業(yè)務之一,但增速一致緩慢,被外媒批評“又貴又不好用”。2017年時,羅睿蘭還曾表示,Watson將能夠診斷和治療大部分“導致世界上80%癌癥的原因”。
但也早就有人注意到,2016年之后,Watson在年報里的存在感已經遠不如以往了。
今年年初,有爆料稱IBM已經關閉中國研究院。
IBM沒有正面回答關閉與否,但其回應足見對混合云的重視程度:“為了以最佳的方式支持中國客戶向人工智能和混合云轉型,幫助他們把握國家投資于新基建和數字經濟所帶來的歷史機遇,IBM正在變革我們在中國的研發(fā)布局。”
在這樣明顯的整體轉云策略下,曾經風光的IBM Watson Health如今面臨被出售的命運,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曾經的藍色巨人不再“巨大”。Watson Health的“黯然落幕”,也折射出AI應用在醫(yī)療領域的重重難關。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AI在醫(yī)療領域毫無前景。就像DeepMind公司在蛋白質結構預測取得的成果,可以加速新藥研發(fā)的速度、就像數十個醫(yī)學影像AI的產品獲得FDA或者NMPA的批準上市,永遠有后繼者為此貢獻才華。
Watson Health就像它那個“登月計劃”的外號一樣,將會成為歷史的注腳。